那么,这个企业是怎么去的共青城?原来是在2010年9月经招商引资去的,是深圳赛龙公司旗下的全资子公司,在那里实际投资3亿元。但当地政府班子换届后,政府突然收回给当地赛龙的贷款,并提出重组要求:1、将赛龙系所有子公司并入共青城赛龙,共青城赛龙作为新的赛龙系总公司;2、重建管理层,分化原有管理层的经营权,政府指派的副总有一票否决权;3、现任管理层以期权激励为名目进行股权转让签发。
报道将“元凶”直接指向两个人,一是前九江市委常委、共青城市委书记黄斌,二是前共青城副市长詹政。报道称,詹政上任后找到代小权,以赛龙曾向政府举债为理由,停供赛龙在当地的银行贷款。断贷直接导致赛龙系公司整体几乎陷入瘫痪。接着,来自当地政府的人员绕开实际控制人代小权召开了公司整改会议。其后,代小权被拘禁,詹政向其索要股权。报道援引代小权的话说,詹政威胁将其“永远关进监狱”。最后代小权以逃税罪名被起诉。
按照钛媒体的这篇报道,在赛龙事件当中,当地政府及有关官员存在“将赛龙2013年未缴纳的税款核算为12.11%(钛媒体称至多6%)”“将国家返还给当地赛龙的1.2亿元退税款,转为预交的税款节流在税务局”、“非法拘禁、敲诈股权”、成立所谓的“赛龙经营管理委员会架空创始人”等行为。一个“地方政府招商引资后关门打狗,企业管理者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被拘捕,地方势力强夺公司股权”的故事已然出炉,相信任何一个看到这个故事的人都会义愤填膺,当地政府这不是土匪吗?
在招商引资这个领域里面,有两个铁律:一个是投资不出山海关;另一个就是投资莫去革命老区。为什么有这两条铁律这里就不多说了,相信大家心里都明白。另外,近年来企业经营困难,企业家们个个忧心忡忡,所以,钛媒体的报道引起了大家的震动,立马就被大量转发。
然而,在大家对地方政府的一片谴责声中,天佑却没转这篇文章。为什么?作为从零九年就开始写政商小说的天佑敏感地觉得这篇报道有问题,理由如下:一,作为一个地方政府,没有理由将一个纳税大户,明星企业搞垮;二,这个企业是2010年被当地政府招商去的,按照天佑对政府各部门的的了解,这种招商至少是在09年年初甚至更早就开始了,也就是说,从当地政府跟这个企业接触到这个企业落地、生产,这里面至少是经历了三届政府,如果当地政府最开始就有想关门打狗拿下这个企业的意图,最后的受益者绝对不会是最早招商的那批人,而现在这批人也没必要下如此狠手;三,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这么多年,没有见过政府向企业要股份或者强行参股的事情,即便是政府中某些个人对企业股份有觊觎,那也绝对不会采取这种粗暴的方式,而是会采取“服务”、“增资”、“干(暗)股”等其他方式。
熟悉天佑的朋友知道,天佑几乎所有的小说里都有招商的情节,无论是《隐交易》还是《富豪俱乐部》乃至《顶级商人》,那部《终极高手》中甚至有个女招商局长,她是二世皇妃,是前任领导和现任领导的情人,她招商不仅仅是为了政绩还是为了让某些人侵吞国有资产的行为能合法化。最早的JQK招商潜规则,因为我在小说《隐交易》里通过某区长的谈话而广泛传播,当然,JQK也不是我的首创,是在各个开发区领导的宴席上流传的。有一年,我甚至跟磨铁有过一个探讨,想写一本书《开发区》,来揭露招商引资方面的黑幕,但是,后来由于出版环境收紧,无法出版而作罢。但是,关于招商引资方面的某些弯弯绕我还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钛媒体的这篇报道给天佑的第一感觉就是:赛龙的问题如果属实,就是个前前书记的承诺前书记不认,现任书记擦屁股的故事,因为这里有政府比较难堪的事情,最大可能是存在假投资真骗贷的问题。
关于假投资真骗贷,这事儿我要重点说说。假投资真骗贷的事情在各个开发区都存在,原因就是各地开发区在招商引资过程中为求业绩违规操作。各地政府招商心切,都出台了一些与中央政策相违背的土政策,答应了投资商一些不合理的条件,在税收、金融、土地、财政等方面给与优惠。很多企业在某地搞所谓的投资根本就是空壳公司,在当地弄块地,建栋不值钱的钢结构厂房,然后走账纳税,骗取税点返还。后来,很多地方政府发现了这点,就收紧了,所以,就出现了很多投资者大骂政府不讲信誉如何如何的事情。这次钛媒体提到的赛龙的税收“调库”问题,十有八九就是这么回事儿。当然,有地,有厂房,再利用当地招商引资绿色通道贷点款,然后拿到别处去用,还得起就还,还不起就不还。反正贷款是那块地经过高评估贷来的或者是通过政府的某类投资公司担保来的,当然,玩得高的是可以在政府的这类公司直接拿贷款的,这次赛龙似乎玩得就挺高。
扯远了,钛媒体代表的赛龙方面和共青城地方政府现在各执一词,究竟孰是孰非?现在,天佑凭着现有的资料和对开发区招商引资的行规分析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对与不对仅供参考。不同意我的观点的可以骂我给政府洗地,或者干脆说我拿了共青城方面的钱都没问题。
首先,共青城方面被代小权套路了。这个赛龙是咋回事儿?它原来叫中电赛龙,是个手机设计公司,2006年这个赛龙集团业务陷入低谷,代小权通过管理层收购(MBO)的方式,收购并重组深圳赛龙,给摩托罗拉做代工。他当时没有在深圳政府弄到钱,在这点上,我很服我们深圳的科技部门,深圳科技局(现在叫科创委)系统的很多领导我都认识,可以说,个个都不是内地的那些草包领导,评估企业那是嘎嘎地,想在深圳的科技系统弄出钱去,你得真有两下子。代小权当时经济很糟糕,欠了很多供应商的钱,总想找个机会弄笔大钱。这个时候,急于招商的共青城政府出现了。当时的代小权吹牛自己靠研发年利润3000万。在共青城政府眼里,拥有摩托罗拉订单的赛龙不亚于富士康,绝对是个金凤凰,况且还有研发能力,把它弄过去,共青城高新区那就抖起来了(东北话,啥意思你们自己百度)。
为了让这只金凤凰落地共青城,当地政府可是下了血本了。没地?给你500亩;没钱?政府的城投借你12亿。在共青城的高新区打造一个新的富士康,这得是多大的政绩啊?正可谓,你赚大钱,我捞政绩,咱俩就像恩爱夫妻,不分你我。
然而,这个赛龙可不是富士康,真能赚大钱,这是个渣得不行的企业。我们看数据,共青城市委宣传部的认证微博九江市共青城发布称,经过审计,共青赛龙2010年9月正式投产,2010年实现主营业务收入3.54亿元,净利润0.07亿元;2011年实现主营业务收入10.88亿元,净利润0.19亿元;2012年实现主营业务收入20.18亿元,净利润0.68亿元。看清楚没有?第一年赚了700万,第二年赚了不到2000万,第三年好点,赚了将近7000万。可是,这可是在地方政府全力支持的情况下才做到的。说白了,这是屁高科技企业?根本就是个垃圾中的战斗机。
那么,共青城赛龙巨大的产值哪儿来的?靠订单。这个订单咋来的?代小龙拿订单的方式是,别人报价30美元,他报价15美元,别人要4个月交货,他2个月交货。然后违约金签得高高的,那对方当然选你了。但他不考虑自己有没有这个生产能力,到最后就是对方不用付一分钱直接收违约金。他总是跟政府说有订单,非常充足,就是没有钱生产,然后找政府要贷款,政府不得不贷给他,贷了就不还。政府拿他也没招儿,不支持他,企业会倒闭,一倒闭那后果谁来承担?这时,他与政府的关系就像是一个败家老婆遇到了一个土豪老公,没钱就找老公要,老公为了面子不得不给。而那些订单,就是他套路政府的诱饵。
再说共青城赛龙的所谓投资。代小权在共青城成立子公司,说这个子公司承接了摩托罗拉的手机订单,需要政府给予支持,向政府借钱。作为保证,借第一笔的时候,代小权把共青城赛龙的股权和深圳赛龙的部分股权作为抵押保证,但不包括他本人的股权,够精的。这样,他就从政府拿到第一笔钱。拿到贷款之后,代小权就把这笔钱抽回给深圳赛龙,深圳赛龙再把这笔钱作为投资款又投给共青城赛龙,这样就相当于是增加了子公司的股本,然后他再把新增的股本抵押给政府借第二笔钱。这样循环几次后,就成了深圳赛龙对共青城赛龙出资3个亿,哈哈,看清楚了,空手套白狼。这种事情在正常的商业社会里是不会出现的,只有在我们这个充满奇迹的社会才会出现。当然,在深圳也不会出现,深圳政府要是像共青城这样,这个城市早完蛋了。
至于说是政府抽贷搞死了赛龙,这有点不符合事实。实际上是由于共青城赛龙有一笔3000万元银行贷款到期,需要过桥资金。当时银行答应通过过桥资金继续放贷给共青城赛龙,共青城赛龙于是找了一家金融中介高息借了3000万元,结果还贷之后,银行收紧了信贷,并没有继续贷款给赛龙,其他的银行得知了此事,引起了连锁反应,收紧了贷款。这点我非常理解,银行知道了你这是个垃圾公司,没啥造血能力,继续贷款给你,行长还干不干了?多米诺的第一枚骨牌被推倒,以产品代工和出口为主营业务的赛龙系迅速陷入困境。
所以说,说是政府抽贷导致企业陷入困境在逻辑上是站不住脚的。政府给赛龙投资了这么多钱,抽贷3000万有何意义?如果说是地方把赛龙搞死了,那么对共青城政府而言,既没有政绩又导致经济受损,甚至会影响主官升迁,没有政府会这么干。实际上是代小权自身出了问题,套路玩不下去了,政府想救都救不了。
如果不出现摩托罗拉被谷歌收购的事儿,也许代小龙的套路还能玩下去,反正政府有钱,有订单就给呗。可是,摩托罗拉给人家收购了,代小龙的套路立马玩不下去了。虽然他说自己的客户还有华为、小米、TCL和夏普,嘿嘿,你懂的,现在一下子就露馅了。狗屁的研发能力,原来说的那3000万利润在哪儿?如果有,瘦死骆驼比马大,挺也能挺个一年半载的,可是,没订单就完蛋,只能说明代小权根本就是个空壳子。
到这里,开始是共青城政府套路代小权了。其实,说政府套路代小权有点不公平,这实际上是政府的一种自救行为。因为出现了代小权哭着求政府接管公司的事儿。这是咋回事儿?当时代小权官司缠身,公司已无力正常经营,他就到处找人合作,期间,找了台湾的信亿公司。然而,在合作过程中,台湾公司发现代小权公司漏洞,开始伙同赛龙内部人士,在各个环节将共青团赛龙控制。代小权感到自己被架空,就慌了,跑到共青城当时的书记那里去哭,求政府一定要出手,不然他失去了对公司的控制,政府的债他也还不了了,要求政府要想办法把公司接管过去。
可是,政府不可能接管,因为政府只是债权人,不是股东,没资格接管。只有公司破产,政府才可能接管。可是,政府不敢让共青城赛龙破产,因为一旦破产,就要倒查国有资产流失的责任,那么,政府里的某些人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于是,政府只好替他擦屁股,去做恶人,用政府的信用,为代小权的重组留出时间。
为了能让他经营下去,政府成立帮扶倒贷基金为他维持银行信誉,甚至帮助他成立壳公司,希望通过壳公司产生利润偿还债务。当然,这时已经有了“整改会议”,之所以有这个会议,说明政府已经知道自己被套路了,必须自救。这时,政府与代小权的关系就像是名义上的夫妻,却没了性关系,经济上也是各怀心腹事。
这期间,代小龙开始寻求重组。其中跟360的合作没搞成,原因就是政府出于保全债权的问题,进行封闭经营,把钱直接给供应商,手机生产出来由壳公司销售来偿还债务,并且政府希望进入新公司,方便监管债权。政府的要求是合理的,但是,对于向360隐瞒了经营困难的代小权来说这是不可接受的,他要求壳公司的钱进入他与360的合资公司,政府自然不肯,那不失控了吗?于是,代小权跟共青城政府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经营开始出现困难的时候,代小权要求将政府的债权变为股权,政府当时借给了共青城赛龙几亿元,但如果当地政府把共青城赛龙的债权变成股权后,一旦重组后共青城赛龙发展不好,政府原本持有的几亿元债权也就没了。所以,政府最开始并没有同意这个方案。
然而,这个代小权怎么折腾也重组不成,赛龙实在太垃圾了,评估出来是负值,根本没人接盘。政府这时候开始慌了,开始放弃原来的想法,想债转股,这样至少能将代小权欠的钱捞回点渣渣,至少不会让那些厂房落入他人之手。那个被代小权攻击的副市长甚至帮赛龙做过很多有意义的重组工作,其中就包括同洲电子参与并给了共青城产业基金1.5亿的事情。跟同洲电子的重组本来是件好事,无论是对那方面都可以接受,甚至给负债累累的赛龙评估了2.8个亿,让其以知识产权入股的形式参与新的重组公司。然而,代小权因为对偿付顺序不满,于是坚决抵制,他不接电话,并玩起失踪的把戏。迟迟不交付资产评估费用,导致重组评估窗口期失去。
这下子,共青城政府急了,动用手段一查这代小权的身份,哇靠,这小子老婆孩子都在加拿大,自己债务缠身,他从政府、银行、供应商和客户那里前后转走十多个亿,现在这些钱的流向也不知道。这可太可怕了,如果不盯牢这个代小权,他非常可能会跑路,那么,借给代小权的钱可能彻底没了影!那还了得,不是有人要进去那么简单的事儿,搞不好有人会掉脑袋。绝对不能让这个家伙跑了!就有了现在的故事,为了解决问题,地方政府不得不采取非法拘禁和安罪名的行为。
总之,这是个非常狗血的故事。一个急于招商的地方政府被一个没有任何实力的骗子给忽悠了,骗子本来想玩更大的,结果,因为摩托罗拉被谷歌收购,套路玩不下去而漏馅儿了。而露馅以后,共青城方面为了国有资产不流失,领导不被追究责任,想主导共青城赛龙的重组,但是,在屡次重组不成后,又怕代小权跑了,开始采取非法拘禁和安罪名的行为,这不得不说权力太任性。这个事情不可能发生在深圳,因为在深圳,代小权骗不到钱,地方政府也不会干预企业的经营,自然就不会有这么狗血的剧情。
关于地方政府这么处理代小权的问题,我觉得他们是因为代小权拒绝与同洲电子合作方案从而恼羞成怒,这样就给公众留下了话柄。这事儿要是叫我办,我一定会姓代的死得明明白白,而且还能让他把吃进去的吐出来一部分,当然,前提是:你懂的。
那么,这件事给大家留下的思考太多了。
一,一个低端的手机组装厂,怎么就成了高大上的高科技企业?这里固然有代小权吹牛说自己又如何大的研发能力的问题,当地政府当时怎么评估的?
二,政府给了12亿贷款,不到3年,账上只剩下不到5亿了,这还是每年有所谓几千万利润的情况下。钱到哪里了?都被代小权转走了?这难道不是典型的转移贷款,准备最后破产倒闭赖账?
三,如果没有那场2013年10月12日夜,钛媒体所说的一场没有通知实际控制人代小权和公司董事的“整改会议”,剩下的5亿是不是也得没有?
四,共青团赛龙从注册资金到所有投入,都是政府的钱,这种决策是谁做出的?招商过程中到底有多少猫腻?代小权套路政府的手段政府里的人看不出来还是有人参与其中?
那些,到这里,我们是不是应该得出一个结论?代小权利用当地政府急于招商的心里套路了政府,而政府为了降低损失,采取了一系列自救措施,这些措施里有的恐怕还是能使整个局面发生重大变化的,但是,由于代小权自己想法多多,导致了双方撕破了脸皮。现在,双方就像都想搞死对方夫妻,当年的恩爱早就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仇恨。在天佑看来,深圳赛龙事件根本就是赛龙老板套路地方政府却演砸了的狗血故事。【天佑私人微信号:hulanpangzi19】
当然,现在经过钛媒体的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纪委肯定介入,有些官员在招商、经营过程中做了什么,那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至于代小权,那就看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