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练太极拳可以变化气质
其实「哲学」一辞,来自十九世纪末日本学者对英文名词「philosophy」的翻译,中国原本并没有「哲学」这个术语,只有儒学、老庄和佛学的称谓。事实上,「philosophy」源自希腊文「philosophia」,本意是爱(philos)智(sophia),因此西方哲学从古希腊以来就偏重在知识或理论的探讨;中国传统的学问,无论儒、释、道,都侧重在「尊德性,道问学」的实践工夫上,并以之为生活的指导。譬如「学生」一词,便是来自道教创始人,东汉末年的张道陵,他谦称自己为「学生」,其本意为「学习如何生活」。十八世纪欧洲知识界极有代表性的人物鲁索(J. J. Rousseau, 1712-1778)就主张:「人品与学识无关。」在欧洲有不少在学术或艺术成就很高的人,其品德修养却非常的差,譬如培根(Francis Bacon ,1561-1626)、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 ,1770-1827)。这在中国传统观念里,简直难以想象。其实,何止如此?在西方威名赫赫的世界重量级拳击冠军或无限量级摔角冠军,一般给人的印象是好勇斗狠、为了胜出不择手段,人品不佳,且寿命不长。而太极拳高手的形象则是神情内敛、为人谦让,更多的是点到为止,不让对手难堪。何止太极拳如此,中国传统武术的名门正派无不极为重视武德,只不过太极拳由于深受新儒学深刻的影响,自有其一整套由内而外的存养工夫罢了。儒家讲「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学、问、思、辨是理论层次,但这一切无不是为了「笃行」这个实践工夫。其实,近代西方最具代表性的哲学家康德(Immanuel Kant ,1724-1804)就主张:「一切的理论无不是为了实践,实践优先于理论。」这种看法倒与中国传统学问若合符节。
太极拳大师郑曼青先生(1901-1975)曾说:「习练太极拳可以变化气质。」这可从代表新儒学的大师那里得到印证。北宋大儒张载(卽横渠先生,1020-1077)说:读书最大的益处是「自求变化气质」。横渠认为人性有两个层次,即「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天地之性是指吾人乃禀天地、阴阳、五行之气而生,所谓「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西铭〉)。天地之性也就是人和万物所共同具有的天性。但人得阴阳五行之秀,为万物之灵,所以人的天地之性最为完备。所谓天地之性,其实是指天地生成万物的仁心善性。天无所不覆,地无所不载。有天无地,万物不得长养;有地无天,万物也得不到雨露的滋润。天地之性就是生生不息的仁德,要让万物得以出生、繁衍,充分长养,让万物潜在的天份无不得到充分的发挥。这种仁德善性就是天地之性,人生来就被赋予这个纯一不杂的善性。至于「气质之性」则是指每个人在父精母血结合时,由于禀受阴阳二气有所偏差,譬如出生时的年份、节令、时辰、地理位置、山川自然环境、家庭条件、父母性格、种族、信仰等无数不同的条件,所形成不同的气禀与性格。所以说「人之刚柔、缓急,有才与不才,气之偏也」。气质之性在于对外物有所追求,横渠称之为「攻取之性」。他说:「湛一,气之本;攻取,气之欲。口腹于饮食,鼻舌于臭味,皆攻取之性也。」这是人之所以会为非作歹的来源。横渠主张人应改变「气质之性」,回复到「天地之性」。他说,虽然「人之气质美恶,与贵贱夭寿之理,皆是所受定分」,但「气质恶者,学即能移」。通过学习,克服追求外物的情欲,「使动作皆中礼」,则能变化气质,从而恢复本来的善性,即「天地之性」。借着无私、寡欲,去除后天、外在的影响,就能显露先天、内在的天地之性。练太极拳也一样,要借着勤练拳架,将拙力、蛮力去除殆尽,彻底松柔之后,内劲自然就出来了。
太极拳其实是理学拳
道学的开山祖师周敦颐(卽濂溪先生,1017-1073)在〈太极图说〉中写道:「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无极」乃无形迹可求,无声无臭,却是万有、万象的根源,同时也是无所不包、无以复加的「太极」。无极本身就是太极,是指宇宙万有处于阴阳未分、一片静寂的太初状态,一动就有了阳,动到极致,物极则反,就沉静下来。一静就有了阴,静到极致,又开始运动。运动与静止互为根源,阴阳分开对立,「易有太极,是生两仪」,有了阴阳二气,就能化生万物。依照〈河图〉所标示的顺序:「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水、火、木、金、土五行一出,东、西、南、北、中五位确立,就以五行配五气,即温、热、平、凉、寒,亦即春温配木在左、夏热配火在上、秋凉配金在右、冬寒配水在下,这就是「五气顺布,四时行焉」。其实,五行就是阴阳,阴阳就是太极,太极就是无极。集理学之大成的朱熹说:「太极非是别为一物,即阴阳而在阴阳,即五行而在五行,即万物而在万物,只是一个理而已。」所以我们不要把太极拳仅仅用来健身而已,要抓住太极原本的意义,体认到太极拳是一种「文人拳」,更是一种「哲学拳」,或者更精确地说,就是一种「理学拳」。
太极拳的创编与理学有千丝万缕不可切割的关系。陈鑫在《陈氏太极拳图说》卷首的〈太极拳推原解〉就说:「斯人父天母地,莫非太极阴阳之气酝酿而生。天地固此理,三教归一亦此理,卽宇宙之万事万物,又何莫非此理?况拳之一艺,焉能外此理而另有一理?」这里的「斯人父天母地,莫非太极阴阳之气酝酿而生」就是直接借用濂溪在〈太极图说〉所说的「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与横渠在〈西铭〉所说的「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而「天地固此理」,「宇宙之万事万物,又何莫非此理」,这与朱熹在《大学‧格物致知补传》所说的「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完全一致,朱熹主张一物一太极,而太极就是理,太极拳之理怎能自外于此天地共有之理呢?陈鑫在此毫无保留继承了理学的本体论。而理学中有两个最重要的概念,卽「静」与「敬」,也深深地烙印在太极拳的创编上。陈鑫接着说:「人之一身,浑身上下都是太极,卽浑身上下都是拳,不得以一拳目拳也。其枢纽在一心,心主乎敬,又主乎静。能敬而静,自葆虚灵。」「静」意味着内敛、沉稳、专注、内省、反观,要做到「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的「寂然不动」。「敬」则意味着恭敬、谨严、庄重、「内无妄思,外无妄动」(《朱子语类》卷十二)、进退得宜、动容周旋无不中礼。敬能贯穿动、静:静则以敬持养此心于未发之中;动则发而无不中节,绝不掺杂丝毫私意的「感而遂通」。习练太极拳也是要求要先进入完全沉寂的静境;盘拳架子时,也要求着着到位;与人交手时,要舍弃主观主义,遵循客观形势来应敌,所谓「因敌变化示神奇」。因此,陈鑫在《陈氏太极拳图说》开宗明义卽说:「学太极拳不可不敬。不敬则外慢师友,内慢身体。心不敛束,如何能学艺?」「静」与「敬」是理学存养工夫中最重要的两个概念,敬与静是贯穿整个太极拳,从起式到收式,才预备式就要求进入静境,一动就要求要动中求静。而在理学中的「敬」就是「主一」,就是「无欲」,用濂溪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
太极拳十分讲究吐纳导气
中国传统武术有句名言:「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太极拳尤其重视练气,道教特别重视养生之道,要求人要「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虚则成仙。」太极拳要求「内练一口气」,对呼吸有特别的要求,即腹式呼吸。腹式呼吸是要求呼吸要像在母体里的胎儿那样,藉由小腹的收缩,经由脐带来向母体吸收养分。因此,吸气时,小腹要收缩;呼气时,小腹则外凸。胎儿在出生时,脐带一经剪断,就开始独立呼吸,变成用肺部的自然呼吸,这叫「后天气」。太极拳要求腹式呼吸,就是要回复到「先天气」。这就像横渠关于「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的区别,我们要「自求变化气质」,就是要力求尽去「气质之性」而回复到「天地之性」,用朱熹的话来说,就是「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借着习练太极拳,把「先天气」回复过来。这个「气」有多重要,大家只要观察婴儿的呼吸,就可得知。婴孩的呼吸和缓匀称且细长、深及脚踵,这是「踵息」。全身,尤其是手、脚,红润暖和,意味着气血畅旺。婴孩总是吸得多,呼得少,这样才会成长。到了二十五、六岁以后,随着年龄的增加,我们所吸进的气渐渐减少,吸少而呼多,就开始衰老了;到七、八十岁时,吸气显得困难重重,而且手脚冰冷,意味着气血已衰;直到吸不到最后一口气时,生命也就到了尽头。所以练太极拳就是在练气,尤其在呼气的时候,要有「存养」的意念,亦卽要把吸来的气存放到气海(即小腹)里,这样气才能愈养愈深厚。
相传吕洞宾所著的《太乙金华宗旨》,这本书是道教龙门宗传下来的内丹功经典,其中提到如何经由「河车倒运」,打通任、督二脉,回复先天元气。而太极拳对呼吸要求,卽完全依照《太乙金华宗旨》的提示,要用意念来引导吐纳。首先要全身放松,进入极为沉静的境界,集中精神。吸气时,先「缩肛」,即先将肛门收缩,想象气从「会阴穴」循着督脉由下往上走,首先通过尾闾关(即尾椎),这时就像牛在爬坡,非常缓慢。过了夹脊关(即腰椎)后,就像羊在爬坡,稍为快了一点。过了玉枕关(即颈椎),这时就像鹿在爬坡,非常地快。过了泥丸宫(即脑部)之后,此时气经由舌尖顶住上颚(这里是天地阴阳交会之处)由督脉转注于任脉,经上丹田、中丹田、而存入下丹田(即气海),这样就完成了一个「小周天」。如是反复,周而复始,这是「有为法」,务必练到十分熟练,才能进入「无为法」,那就是打通任、督二脉,而进入「大周天」了!
习练太极拳随时要将舌尖抵住上颚,因为上颚是前胸任脉和后背督脉的桥梁。任、督二脉属奇经八脉,任为阴脉,督为阳脉。吾人十二经络的走向是「阴升阳降」,即阳脉由上往下走,阴脉由下往上走。而督脉虽为阳脉,却是由下往上走;任脉虽为阴脉,却是由上往下走。所以任、督二脉才被划入「奇经八脉」。而上颚这个地方也正是我们的「人中」(亦称水沟),也就是脸部鼻梁下、嘴唇上略为凹陷的纵沟。这个「人中」是天地交会、阴阳交合的地方。有经验的老中医就光凭观察人中的宽窄、长短、深浅,就可判定该人的寿元。其实,人的身上有九窍,在人中之上,鼻、耳、目各有两窍,相当于坤(☷)卦;在人中之下有三窍,即口、前阴、后阴,相当于乾(☰)卦。下乾上坤就是泰(䷊)卦,人身就相当一个泰卦。泰为大通之意,中医常说「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气血不通,问题就来了。习练太极拳能健身强身,就是因为它能让我们气血畅通。可见舌尖顶住上颚,能使天地相交、阴阳交合,能使精津玉液(即口水、圣水或龙涎)不断涌出,这里关涉到「练精化气」与「练气化神」,十分紧要。
太极拳是对健康最有益的运动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要健康,就要靠平时勤于锻炼,而绝不是靠吃些什么药物或「健康食品」。但是大部分的运动对健康非但没好处,甚至有害处。我们想要健康,就要选择对健康有益的,且能终身从事的运动,那大概只能找有氧运动了。所谓有氧运动,是指不增加呼吸的频率而能达到最大运动量的运动,那大概就只有四种最值得推荐了:高尔夫球、健走、太极拳与瑜伽。但打高尔夫球,不算来回球场的时间,光十八个洞就得花上四个半小时,约步行九公里的,其运动量远远不及健走九公里,且只需花九十分钟而已。但健走也得找个山青水秀、交通安全的地方,不算来回时间,九十分钟的运动量远不及打太极拳一个小时。太极拳不拘场地,只要通风即可,在办公室、小公园无不适宜。有人喜欢练瑜伽,我不鼓励。因为你不懂梵文,看不懂《瑜伽经》的原典,所能看得到的是不知道已经转译过几手的《瑜伽经》,那早就走调了。而我们习练太极拳练到一定的水平,就可以直接研读〈太极拳论〉、〈太极拳谱〉这些原典,且将随着习练水平的不断提高而体悟更深,何况太极拳的健身功效更远在瑜伽之上,为何不选择太极拳呢?
太极拳是一种极为神妙的运动,它之所以如此神妙,跟理学的存养工夫是密不可分的。理学形成于北宋年间,其代表性人物就是周敦颐(濂溪)、程颢(明道)、程颐(伊川)兄弟与张载(横渠)。周敦颐,因为〈太极图说〉而被朱熹推尊为道学的开山祖师。而程颢、程颐这对中国学术史上最杰出的兄弟,早在十四、五岁时,即衔父命追随濂溪先生学习。二程兄弟天赋异禀,早在「十四、五岁时,便脱然欲学圣人」(横渠语)。而张载身为两位程夫子的表叔,却向二程执弟子礼,受其点化。而周、二程与张分别代表理学的濂、洛、关三派。其实,自南北朝以来,佛教传播日益兴盛,广为士大夫阶层所笃信,而道教则代表本土信仰与佛教分庭抗礼。之所以如此,乃是自东汉末年以来,历经三国时期、魏晋南北朝,天下动荡长达四百年之久,大家深感于人生无常,想要寻找精神寄托、安顿身心。而传统儒学向来主张「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传统儒学更多是侧重在「明人伦」、「修己治人」与「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内圣外王之道。所以孔夫子不语怪、力、乱、神,对「性」、「命」、「天道」与「鬼神」等问题常常存而不论。因此传统儒家面对佛教、道教的兴起,显得苍白无力。到了隋唐时期,儒学已濒临彻底被边缘化的严重危机了。因此北宋时期,周敦颐突出了《中庸》与《易传》的重要性,因为《中庸》深入探讨形而上的问题;《易传》则探讨阴阳、屈伸、鬼神之道,从而开创了「儒家易学」,亦即以儒家经典来解释《易经》的新风潮。两位程夫子深受濂溪先生的启迪,弱冠之时,两兄弟已经名满京城,追随他们的学者,不乏比他俩年长许多的,比如吕祖谦的五代先祖吕希哲,当时虽与伊川同游太学,但却已向伊川执弟子礼了。在极为讲求礼数的传统社会里,张载虽为他俩的表叔,却以师礼待之,张载的代表性名作〈订顽〉,即被伊川更名为〈西铭〉,而伊川又因高度评价〈西铭〉,而发挥出「理一分殊」之说,此说后来又被朱熹发扬光大,成为理学的一个重要命题。张载那时提出「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来补充孟子性善说的不足,又提出「心统性情」之说,也对理学后来的发展影响深远。而到南宋时期,朱熹编撰了理学纲领《近思录》,将周敦颐、二程、张载四人足以启迪后人的言论、著作、事迹,采撷六百二十二条,并依其本人对理学的理解,编为十四卷,也就是朱熹编撰《近思录》之举,重新建构了理学,使理学不再是零零落落、不成体系的一些素材而已。朱熹也因为编撰《近思录》一书,统合了濂(周敦颐)、洛(程颢、程颐)、关(张载)等三大派理学,又吸收了道家与佛、道两教的长处,给新儒学焕发出新的生命力。而太极拳的那种独有的神妙,是与理学分不开的。
以敬来克己、治怒
其实,就像程颢所说的,人的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情之中,易发而难治者,惟怒为甚!如何治怒?程夫子曾说:「克己可以治怒,明理可以治惧」。也就是说要能克制自己,人之所以会发怒,只是因为「志」胜不了「气」,「气」反而撼动了我们的心志。所以朱熹在〈白鹿洞书院揭示〉第三目修身之要,就引述《易经》〈损卦〉的〈大象传〉:「惩忿窒欲」。可见「治怒」是整个理学中「克己复礼」与「修身」的主题。那要如何「克己」?要如何「修身」呢?首先就要使我们的心思沉静下来,所以程颢老是要门生有空就静坐。因为透过静坐可以检束身心,不让此心被耳、目、口、鼻之欲所引诱,而为外物所役使,以致此心老是跑到身子外头去了。就如孟子所说的:「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以静坐来说,把跑到外面去的心约束起来,使返复回入身子里来,使心做为此身之主。也只有静坐才能让此心免于闲思杂虑的缠扰,套句程颐的话说,这就是「外物不接,内欲不萌」(《伊川易传‧艮》)。程夫子说:读一个艮(䷳)卦比读一部《华严经》还要更受教益。艮卦讲的是个「止」字、「不动如山」,按「艮」为山的意思,也是静止的意思。所以太极拳一开始的预备式就要求全身放松,进入沉静状态,以便让我们的真气能在体内了无罣碍、畅行无阻,无任何私意的阻拦,每块肌肉、每根骨头、每条筋,都要彻底放松。所以程颐每见人静坐,便赞叹他好学,因为静坐可检束吾人的身心。
但是我们新儒学的静坐,与佛、道两家的静坐有其根本不同之处。佛教主张「空」,静坐要求要「六根清净」,进入空寂、冥想的状态,追求「虚静」的境界,视世间的一切无非假象,因此要求心要空,不得执着于表象。而道家与道教的静坐,则追求「无」,所以说静坐等于「坐忘」,让此心处于飘渺虚无之境,驰骛在万里之外,了无涯际之域,因此「坐忘」就变成「坐驰」了。又或者是「以意导气」,这就跟《太乙金华宗旨》所说的,先以「有为法」使真气「河车倒运」,顺着督、任二脉这个「小周天」,循行不已,最后达到「无为法」、「大周天」的境界。而我们理学的静坐的特色是甚么?理学的静坐要求「持敬主一」,也就是说,静坐时要以「敬」持守此心,以「敬」为此心之主,而主一的「一」为无欲,也就是「至诚无息」之意,让天理无片刻间断,而私欲则寡之又寡,以至于无。理学的静坐要求「持敬主一」,其实,就是朱夫子所说的,以「尽夫天理之极,而一毫人欲之私」来持守此心。同属程门四大弟子的杨时(龟山)与游酢当年去拜访老师伊川时,留下了「程门立雪」的千古美谈。杨时学成要返回福建老家时,伊川先生仿东汉马融在洛阳对郑玄所说的「吾道东矣」,伊川也在洛阳对杨时说「吾道南矣」,后来龟山先生在福建所创的理学就被称为「道南学派」。「道南学派」相当重视静坐的工夫,后来杨时传给罗从彦,罗从彦再传给李侗(延平先生,朱熹授业师)。到朱熹时,便以「敬」来取代「静」,因为太过强调「静」,对一般人而言,那就很容易跟佛、道分不清了,所以程夫子才会说:「敬则自虚静,不可把虚敬唤做敬。」因为同样是静坐,外表虽相似,而内里却大有区别。朱熹认为敬则自然包含虚静,而动的时候更须以敬持心,因此主张以「敬」代替「静」。且「敬」有「死敬」、「活敬」之别,「敬」要能与「义」相结合,方为「活敬」。〈坤卦〉主爻六二,爻辞为「直方大,不习,无不利」,〈文言传〉解为「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以直内」为「体」;「义以方外」为「用」。当喜、怒、哀、乐未发之际,以敬持守此心;喜、怒、哀、乐已发之际,则要「发而中节」。何谓「中节」?就是事事合义而无不当,所以敬非死敬,要能与义相结合,这才是活敬,遇事就要用集义,妥当处置。就像太极拳的应敌之要,要求「因敌变化示神奇」,决不能犯主观主义上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