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十年祭。从灾难中尝出甜来,反而是害邦。别将悲剧当喜剧和闹剧。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抢救人员发现时,她已经没了呼吸。透过一堆废墟的间隙,可以看到她的身体姿势很奇怪,双膝跪着,整个上身向前匍匐着,双手扶着地,支撑着身体,象古人行跪拜礼,身体被压的变形。
在身体下面躺着她的孩子,大约有三、四个月大。因为母亲身体的庇护,他毫发未伤,被救出时,还安静的睡着。包裹小孩的被子里,塞着一部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已经写好但没发出的短信:“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还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另一则新闻和短信:地震发生后半小时,一位女友收到男友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我很想你,我们结婚吧。”从此,男友音讯全无,生死不明。
几年前经过汶川一带,到处是当地人民感谢各地人民援助的巨大标语。这容易让人心生社会主义大家庭的美好景象,进而喧宾夺主地掩盖或转换了真正值得关注的基本问题。
眼下,十周年之际,有些迹象表明,有些机构和人正大力呈现十年灾后重建的成绩,代表民众感谢各方援助和政/府,进而更充分地证明了各种优越性。
对于生命的逝去,苟活者,除了追悼,努力活着,或许无法做得更多。对于各方的支援与爱心,适度表达感谢,或许也是应有之义,这是源于当事人的自由意志。
但如果有组织或机构要替代或代表民众的意志,引导民众将更多的感情或泪水投向对援助者的感恩戴德,而非那不知掩埋何处、尸骨无全的亲人朋友。
进而试图让人们失去对相关责任方相关方面(比如豆腐渣工程、防震宣传教育、地震救助、援建方式和效果、资金监督与落实等)的追究动力,那就完全是本末倒置,根本上从以人为本走向了以社会“和谐”为本。
我们不是死难者,也非幸存者,因而没有资格来代替他们回应。这在道德上更是恶劣,因为延续和强化了此地特有的将悲剧转换成喜剧甚至闹剧的优良传统,心安理得地吃起了人血馒头。因“轻松”而“长久”,悲剧难免不断“轮回”往复。
假如不曾有类似的肉体和心灵痛苦,或不在悲剧现场,或许真的很难感受到他人的痛苦。对于灾难事件,人们大多就是一个简单的概念或数字。
加上习惯成自然的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各种正能量的宣传和价值观,人们往往对悲剧轻描淡写,还可能对那些关注和质疑相关不足的人加以打击或嘲讽,居高临下地认为他们动机不良,偏激悲观,没将主要精力放在关注光明面上,破坏社会和谐。这些正能量患者不知道,只有反思和改进不足才可能防止重蹈覆辙,最终有利于社会和谐。
有些人只是将大地震视为一个“研究案例”。而下一代或多年以后,当人们再谈起那次大地震,面对的只是纸上被反复删改过的文字,而非真实的带有现场感的具体生命经验,甚至连“研究案例”也不是,内心更掀不起波澜。
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每个人的死亡。人是目的,而非手段。政府和各方人士应该以尊重生命——包括死难者与幸存者——为出发点和最终目的,反思不足之处,进而促进社会发展。这才是问题的基本面。
多难不一定兴邦。关键是怎样的灾难,以及如何看待。如果不能正视难之根源并进而改善,或只是作些表面功夫,甚至从灾难中尝出甜来,那这样的多难就注定不是兴邦,反而是害邦。
原标题:十年生死两茫茫:多难不一定兴邦,尊重生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