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陈皮阿四
——没有人信任他,他亦不相信任何人。
壹.
陈皮阿四记忆中的母亲对自己很好,穿着白色的沃裙会很亲切地拍自己的头陪自己玩皮球——那个皮球是陈皮阿四整个童年唯一的玩具
——有时候还会带给他吃糖葫芦。
但是母亲不跟自己和父亲住在一起。
陈皮阿四听见过村里面的人骂自己的母亲是婊子,说她每天晚上都和不同的男人睡,为了不让那些男人离开她的床她甚至有一种香,里
头放了类似鸦齤片那种会让人上瘾的东西。
陈皮阿四不大懂婊子的意思,但他知道这是骂人的话,他觉得很不可思议,那么温柔的母亲,会拍自己的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要自己快
点长大来保护她的母亲,为什么会被人骂呢?母亲不像父亲,父亲爱喝酒,喝了就打他,醒了又会抱着他哭发誓说下次再也不打他了否
则就让老天爷天打雷劈——陈皮阿四知道老天爷没点用,父亲每次都这么说,从来都没被劈死过。
所以他再听见村里的孩子笑嘻嘻地围在一起骂他说婊子的孩子,狗齤娘养的娃的时候,陈皮阿四毫不犹豫地抡起锄头打过去,孩子吓得
尖叫,有一个还扭了脚。
从此之后村里的人都有点忌讳他们家。陈皮阿四知道他们还是骂,只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骂,连着自己一起骂。
但即便是这样,陈皮阿四想,他也许还是爱这个村子的。因为只有在这个村子里头母亲才找的到自己,才会有漂亮的小姑娘穿着和母亲
一样的白裙子走过他家门口,才会有好心地老奶奶叫他去她们家吃饭——啊对了,村口陈奶奶做的白菜稀饭很好喝,虽然那个稀饭稀得
和白开水没什么区别。
可是老天爷把这一切都毁了。
那年闹旱灾,也不是特别严重,但在这个连年战乱的年代里只要少了一滴水家里都要开始把孩子卖出去,或者送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的,邻村的一个男人,因为旱灾粮食几乎是颗粒无收,老婆跟人跑了,女儿被上来借口收租的大兵抢了去轮齤
暴,死了。兴许是想着或者无望,男人借钱买了瓶农药一口气喝光了,死了,没人发现,差不多半个多月之后才被发现,那时候瘟疫已
经没法儿阻挡了。
整整那一片,几乎没有活人。
母亲跑了,跟着一个有钱的军官;那个穿白裙子的小姑娘被自己父亲卖给了一个老头子,成为了他第十七个妾;陈奶奶死了,因为了白
开水一样的粥也没得喝了;父亲在酒馆赊账赊得太多被人乱棍打死——后来陈皮阿四想到这段记忆就好笑,明明那时候大家都这么害怕
瘟疫,而对自己重要的人的死因却全都和瘟疫没点关系。
有几个疫情严重的村子被焚烧了,政府只会干这种事儿,说是没法儿控制,其中之一就有邻村,本来邻村的疫情不是特别严重,但是有
个官爷看上了邻村一姑娘没得手,一时气不过就把邻村加上去了。
陈皮阿四偷偷溜过去看了,他亲眼看见那些人怎么被活活杀死的,有人的衣服着了火还哭着说你们不能这样,我儿子在城里做官!做大
官!等他回来烧死你们!!
陈皮阿四认得这个人,她儿子前些年去长沙做官,为人太正直,被弄死了,尸体都没有,女人不信,死了都不信。
陈皮阿四还看见有男人抱着刀,不说话,被烧死了都一声没坑,就是直勾勾地看着焚烧线外的大兵,眼睛里的怨恨可以拧出水来。
看得太多,最后他都麻木了。
老天爷,你的存在有什么用,该死的都好好的活着,该活的全都死得尸骨无存,老天爷,你有什么用?反正你也不是穷人的天,你只为
富人主持公道。
他陈皮阿四啊,迟早有一天,要杀光这些家伙,杀光那些富人那些官那些兵,看着老天爷还为谁主持公道。